重重的不幸把他逼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他对并不想伤害他的人进行报复,有时甚至对比他弱小的人也过不去。有一次,他打了酒店老板的小儿子阿尔方斯一个嘴巴,只因孩子问他在牢里好受不。他打过了人,还骂道:
臭小子!你那卖毒药发财的老子才该蹲大牢呐!”
他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是很不光彩的。卖栗子的责备他的话说得很对:不该打一个孩子,也不该怪孩子有这样一个父亲,因为孩子是没法挑选父亲的。
他喝酒喝得更凶了。钱挣得越少,酒渴得越多。从前他是很节俭的,他自己也奇怪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我从前并不是酒鬼。”他想,“得承认,人越老越糊涂。”
有时他也严厉谴责自己的荒唐和懒惰。
“我的老克兰比尔呀,这么贪酒可不好。”
有时他又自己哄自己,好让自己相信喝酒是出于需要:
这么时不时地喝一盅儿,能添力气、润嗓子。真的,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烧得慌,只有喝口酒,才觉得滋润些。”
他经常赶不上大菜场的早市,便只能进些向人家赊来的破烂的次菜。有一天,他觉得两腿发软,心烦意乱,就把小车放到车房,在卖牛杂的罗斯太太的摊子周围和大菜场的各家酒店里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他坐在一只菜筐上陷入了沉思。他感觉到自己衰老了。他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强壮、昔日的劳动、长时间的受累、挣得钱时的欢乐,还有那数不清的一般无二的充实的日子;他回想起夜间等候派货时怎样在大菜场上踱来踱去,怎样一抱一抱地把菜搬到小车上排列的很好看,怎样忙不迭的把泰奥多尔大妈递过来的一小杯滚烫的咖啡一咕嘟喝下,怎样双手紧握把柄推动小车;他回想起他那时的叫卖声像公鸡打鸣一样洪亮,划破清晨的空气;他回想起他在人头济济的街上不停地奔走;他回想起他那像牛马一样清白而又艰难的一生;在整整半个世纪的岁月里,他推着流动菜摊,给备受熬夜和焦虑折磨的市民们送去菜园里的时鲜果蔬。想到这里,他叹息道: